校園里反復背誦的解剖圖譜與護理常規(guī),在我進入神經(jīng)外科一病區(qū)看見樓道里躑躅前行的偏癱患者的那一刻,瞬間褪色。消毒水的濃烈氣息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撲面而來,我的護士服第一次真正浸透了醫(yī)院的味道——那是生命在懸崖邊搏斗的氣息。
跟隨老師晨交班進入病房,第一次直面術(shù)后景象:厚厚的紗布纏繞頭顱,引流管中淡紅色液體無聲滴落,偏癱肢體不自然地扭曲……教科書上冰冷的“運動功能障礙”,此刻有了沉甸甸的重量。一位車禍入院的年輕父親,昨日還能含糊低語,今晨意識卻急轉(zhuǎn)直下。老師們腳步迅疾,醫(yī)囑執(zhí)行干脆利落。站在搶救風暴的邊緣,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如風中殘燭,又在醫(yī)學精準的干預下,迸發(fā)出令人震撼的韌性。
下午,我跟著老師為一位顱腦損傷合并頸椎骨折的患者翻身。那句“軸線翻身,務必保持頭頸部與軀干在一條直線”的叮囑在耳邊重復。我的手心沁出冷汗,指尖微顫,仿佛手下托舉的不是軀體,而是易碎的琉璃盞。每一次輕觸,都怕驚擾了脆弱的平衡;每一次搬動,都像在刀鋒上行走。老師沉穩(wěn)的手適時覆蓋在我的手背上,引導著力道與方向,無聲的鼓勵瞬間撫平了我的慌亂。那傳遞過來的,不僅是技巧,更是力量。
當然,并非所有時刻都充斥著緊張的氣息。傍晚,子曄老師帶我為一位腦出血術(shù)后恢復期的阿姨做口腔護理。腦神經(jīng)損傷讓她吞咽困難,眼神里蓄滿焦慮。我笨拙卻盡量輕柔地操作,一遍遍小聲解釋。當她終于費力地扯動嘴角,對我做出一個類似微笑的表情時,一股暖流猛地沖散了整日的疲憊。這微小的回應,像在暗夜里驟然點亮了一豆燭火,讓我真切觸摸到護理的溫度——它不僅是技術(shù)的執(zhí)行,更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無聲的對話與慰藉。
更讓我心緒難平的是一位呈植物生存狀態(tài)的年輕外地男子。蒼白瘦弱的身體連著縱橫交錯的管線,沉默地躺在病床上。唯有一旁陪伴的老父親,日復一日為他動作輕柔的按摩、擦洗,以及低語中永不放棄的期盼,讓狹小的病房彌漫著令人心碎的愛意。這無聲的守候,讓我對生命尊嚴的認知刻骨銘心。
我的帶教老師是董佳英老師,她也是科室的帶教組長。她帶我做的第一項操作,是為一位腦出血術(shù)后的爺爺吸痰。當透明的吸痰管探入喉腔深處,老人干癟的胸膛劇烈起伏,渾濁的雙眼瞬間溢滿淚水。我的手在手套里微微發(fā)抖。“別怕,”董老師的聲音溫柔而低沉,“他的生命懸在這口痰上,你的手就是他的氣道?!彼糜沂职业氖直常龑е倒茌p巧地探入、旋轉(zhuǎn)、收回——那口扼住呼吸的粘稠黃痰應聲而出??粗先宿D(zhuǎn)為平穩(wěn)悠長的呼吸,監(jiān)護儀上逐漸回升的血氧飽和度數(shù)字,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擊中了我。那一刻,我忽然懂得:護理的精髓,并非華美的技術(shù)展演,而是將一雙凡手淬煉成救命的藤蔓,在生命墜落的懸崖邊,穩(wěn)穩(wěn)遞出最樸素的攀援繩索。
護理之路布滿荊棘,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。但當我看到老師們在危機時刻那沉穩(wěn)如山的背影,看到患者哪怕一絲一毫功能恢復時眼中閃爍的光亮——我便知道,這消毒水的氣息,這汗水與淚水交織的味道,終將滲進我的白衣,成為我職業(yè)生涯最獨特的印記。
苔花如米小,也學牡丹開。初入科時的惶恐已漸漸沉淀,心底唯余一片澄澈的篤定。前路漫漫,我愿以日漸成熟的雙手與永不熄滅的熱忱,繼續(xù)守護這方生命脆弱與堅韌交織的戰(zhàn)場。在平凡的護理崗位上,用每一次專業(yè)的操作、每一句溫暖的關懷,去書寫那份屬于生命的尊嚴與溫度,讓微小的苔花,也能在護理的土壤里,靜靜綻放屬于自己的光芒。
供稿:護理實習生 ?劉可可 ? ? 神經(jīng)外科一病區(qū) ?董佳英
供圖:神經(jīng)外科一病區(qū) ? 杜苗苗
審核:楊敏
編輯: 宣傳部 成淑平
校對:宣傳部 李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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